黑加油站為何長期存在？

“這里面是什么？”他指著辦公室旁邊一個上了鎖的集裝箱后箱門問。

“油啊。”剛從屋里走出來的這個男人還毫無戒備，睡眼惺忪地脫口而出。此刻，他還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這幾個人就是中央第一生態環保督察組的成員。

進駐上海期間，督察組連續開展的暗訪行動，直接推動了數十個黑加油站點和黑加油車被查處，逾百噸涉案油品被查獲。

督察組發現，此類非法銷售柴油地下黑市長期存在，游離于監管之外，經過接連數日的調查問詢，其背后深層次的原因和責任關系逐漸明朗。

數次暗訪，推動排查

上海擁有4200多萬標箱的集裝箱吞吐量，然而，超50%都依靠污染較重的陸路運輸，這賦予了它龐大的柴油貨車體量。

2017年，柴油貨車在全市機動車顆粒物和氮氧化物排放占比分別高達92%和78%，車用柴油油品質量已經給上海的空氣質量提升帶來了巨大壓力。

事關重大，治理宜早不宜遲。按常理，現場取證應該安排在十天以后的全面下沉督察階段，但是，入駐上海的第一天下午，督察組就對上海黑加油站點開展了連續兩天的暗訪行動。

“去晚了，也怕有人警覺。”督察組成員沿襲了不打招呼、雷厲風行的一貫作風，會同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和市公安局有關執法人員，目標鎖定柴油集卡平均日進出量高達2萬、1.5萬輛的外高橋港區和洋山港區等地。

不出所料，在路邊正規的加油站里，不見一輛重型集卡車，但在幾乎挨著正規加油站的停車場內，大量集卡卻隨處可見。

事有蹊蹺，督察組立刻搜尋發現，有的集卡后箱門半掩，明目張膽露出加油機；有的后箱門緊鎖，只有通過公安部門協助才能順藤摸瓜，查出端倪。

兩日暗訪查實，像這樣的停車場、物流園等非法銷售點位有21個，涉案油品達數百噸。督察組了解到，這些黑加油站點有的已非法經營逾2年，有的長期銷售遠低于市場零售價格的車用柴油。

經過抽樣檢測，三分之一以上點位柴油質量不合格，其中寶山區某黑加油車油品硫含量高達648ppm，超過國Ⅵ標準達63.8倍。

同行的上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市公安局有關執法人員坐不住了。在督察組的推動下，多部門隨后聯合開展了持續多日的黑加油站點排查行動。

截至7月27日，已有26個黑加油站點和黑加油車被查處，約600噸涉案油品被查明，其中一處黑加油站點油品硫含量超標達119倍。

相關責任部門人員表態：“我們一定重視，繼續制定方案、集中排查，一旦查清，馬上取締。”

9次問詢，厘清責任

根據上海市印發的《上海市清潔空氣行動計劃（2018-2022）》，打擊非法加油、排摸非法經營加油點應由市場監督管理局牽頭組織。

這個“嶄新”的部門是原上海市工商局、質量技術監督局等多個部門合并而成，在實際履職過程中，原工商局也有抓總、牽頭推進工作的責任。

讓督察組成員感到驚訝的是，無論是原工商局，還是現市場監督管理局，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牽頭部門，導致相關責任和部署一直未能落實。

“你們開展過排摸和打擊取締行動嗎？”談話間里，督察組成員問道。市場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指出，為了配合公安等部門的專項打擊行動，黑加油站點也曾納入過打擊范圍。

但這僅是曇花一現。督察組調查發現，自那以后，該部門再也沒有開展過第二次行動，無獨有偶，原工商局也從未開展過任何黑加油站點排摸和整治工作。

正因缺乏牽頭部門的組織領導，各責任部門之間更加如斷了線的珠子，聯合執法很難實現。

原質量技術監督局稱，該部門只負責對市場上流通的油品進行抽樣監測，“企業內部的加油站點，日常執法中不會進入我們的視線，因為排查整治不歸我們管。”

那么這些加油站點該歸誰管呢？督察組調閱資料發現，作為直接責任部門的市生態環境局竟也完全不掌握情況。

相當長一個時期，黑加油站點處于沒人管的狀態。與此同時，對于部分涉及黑加油站點的投訴，一些責任部門并不積極解決。

2018年以來，上海市民服務熱線曾轉交經信委44件投訴件，作為成品油市場主管部門，經信委將投訴件分三批直接轉給了原質量技術監督局。

從履職角度考慮，經信委理應扭住不放，持續跟蹤過問，督促整改到位，然而，該部門對投訴件是否轉交成功都不關注。

督察組查明，原質量技術監督局只收到過一批投訴件，且并沒有據此開展執法檢查，致使9起投訴件至今沒有明確處理結果。

“相關部門對應履行的職責不清楚，對黑加油站點打擊取締等工作重視不夠、推動不力，這是黑加油站點在一些區域內普遍存在、長期存在，大量不合格柴油充斥市場的重要原因。”前前后后查閱大量資料、經過9次問詢談話，督察組成員最終表示。

目前，針對大量黑加油站點長期存在并缺乏監管的情況，督察組回應，將督促地方對相關問題查清、查實、查透，進一步壓緊壓實生態環境保護責任，助力打贏藍天保衛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