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調查】1億元設備作價3億元買，中訊四方濾波器產線的重生謎團

報道，矢志進軍智能手機市場，擴大民品聲表面濾波器業務的北京中訊四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訊四方, 430075）正新建一條4英寸產線，日前剛剛斥資2.95億元買下百余臺4英寸設備，然而經多位專業人士預估，這批設備實際價值僅有1.2億元，有1.75億元差額走向成謎。

另據中訊四方（430075）公告，該公司并未直接向設備原廠下單，而是通過一家名為仙達科技的香港設備翻新商采購的二手設備。

一位國際半導體設備大廠高管李強告訴：“這些設備大多數都能在原廠直接購買，交期也并不長。作為賣方的香港公司也是從原廠拿的貨，中訊四方這波操作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對此，一家國產濾波器公司的負責人王林也表示：“清單中的型號即便是新設備的價格也沒有如此之貴，況且里面很多是低廉的封測機臺，如此大手筆竟好像花的不是自己的錢。”

部分機型價格對比（業內人士提供，單位：人民幣）

深入調查后發現，正如王林所言，中訊四方這筆現金交易所使用的大部分資金都是來自地方政府的投資。而該公司采購這批設備，則是為了“異地復活”一條已經老化的民用聲表器件產線。

改頭換面

成立于2005年的中訊四方，早期以承接軍品聲表面波器件、微波組件和模塊及下游的通訊系統集成設備等業務為主。

2010年，中訊四方以中關村科技園區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身份，進入俗稱“老三板”的全國代辦股份轉讓系統掛牌交易。彼時的中訊四方凈資產僅有2000多萬元，但掛牌后的5年里，在資本市場的助力下，該公司開啟了業績高增長時代。

根據該公司2011年至2015年財報，該公司每年營收分別為5,076.6萬元、8,023.5萬元、8,815.3萬元、1.39億元、2.09億元。王林告訴，中訊四方在2014年至2015年間曾經“非常成功”，一度在軍品SAW濾波器和傳統SAW濾波器上領先無錫好達電子。取得此番成績則離不開中訊四方在2014年收購的深圳華遠微電科技有限公司，后者早期是三洋電子在中國的生產基地，后被德清華瑩收購控股。

深圳華遠微電當時擁有國內一流的芯片工藝制作能力，具備晶片加工和聲表器件組裝的全自動生產線，具有0.35um的芯片加工工藝與小尺寸為1.4x1.1mm的表面貼裝工藝。

繼續依靠資本市場的力量，中訊四方通過發行股份的方式成功收購了深圳華遠微電，股權的出售和購買價款為7,980萬元。

然而好景不長，在戰略失誤和深圳華遠微電危機爆發的雙重影響下，中訊四方陷入尷尬局面。

一位中訊四方前員工李明告訴，雖然收購深圳華遠微電后，公司民用產品比重上升，但遲遲未推進手機SAW濾波器的研發，之后錯過了國產手機爆發式增長的時代。

同時，李明還透露，深圳華遠微電即日本三洋產線壽命已經超過20年，盡管中訊四方在2014年曾投入1500萬用于產線改造和升級，但實在由于年久失修，2018年時深圳華遠微電開始逐步減產，中訊四方總營收也從2017年的3.06億元下滑至2018年的2.53億元。

“2020年時，深圳華遠微電就只剩不到50%的實際產能，2021年則已經在停產中徘徊，再加上廠房原本是租賃的，合同到期后還無法續約，這條產線顯然已是行將就木。”李明如是說。

實際上，中訊四方也感知到深圳華遠微電的大限將至，于是未雨綢繆的開始為其物色替代品。王林告訴，前幾年中訊四方輾轉江西、安徽、山東、浙江等多地，期待獲得地方政府投資建廠，使得深圳華遠微電能夠異地重生。

最終，浙江湖州市與中訊四方達成了合作協議。2020年7月，湖州吳興區發布新聞：中訊四方5G移動終端用射頻聲表芯片生產基地項目計劃總投資65億元，總用地面積200畝，用于建設聲表面波器件的研發、制造、銷售及服務為一體的生產基地。項目達產后，形成年產50億只聲表芯片的生產能力。

根據天眼查公開資料，2020年9月17日，深圳華遠微電正式更名為浙江華遠微電科技有限公司，住所也變更至湖州市吳興區高新區中小微企業智能制造產業園一期。

至此，中訊四方讓深圳華遠微電順利異地重生，并開始廠房建設和設備采購。而在設備采購環節，卻突然出現了文章開頭提到的高價購買二手設備事件，對于一家囊中羞澀且有著近17年歷史的新三板上市公司而言，此事顯然無法與“上當受騙”四個字掛鉤。

設備價格虛高的背后

通過查閱中訊四方的設備采購相關公告，浙江華遠微電最開始制定的采購計劃為4.84億元，其中包括6套光刻機。但后因“供應端市場環境發生重大變化，公司采購的部分光刻機等設備嚴重缺貨”，為滿足正常的生產需求，浙江華遠微電根據實際情況及時調整了采購計劃，確定為向香港仙達科技采購104臺生產設備，中訊四方公告的評估價為3.10億元，在向香港仙達科技拿到“折扣”后，這筆交易成交價最終定格在2.95億元。

目前，浙江華遠微電已經直接和間接向香港仙達預付了93.69%的設備款，合計3.34億港元（約合人民幣2.71億元）。針對中訊四方公告中關于這104臺生產設備的單價，向多家設備廠商以及二手設備供應商求證后發現，大部分價格都偏離市場價甚遠。

例如1臺JSW的二手覆膜機，中訊四方公告的評估價為1035.5萬元，而這款設備的新機價格僅需225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24萬元），中訊四方的采購價幾乎為市場價的9倍。

中訊四方采購的8臺TEL的二手自動探針臺（P-8），評估價總共為1099.9萬元，單價約137.5萬元。但一位二手設備廠商告訴，這款1996年生產的設備，目前市場價大約只要30萬元，中訊四方的采購價又翻了四倍。

另外，中訊四方采購的1臺佳能i4光刻機評估價為2095.2萬元，而二手設備供應商給出的裸機市場價僅為120萬美元（約合人民幣758.5萬元）。值得一提的是，前述中訊四方離職員工李明表示，當初在深圳華遠微電其實就有兩臺i4光刻機，后來一臺壞了，僅依靠另一臺來維持生產。

顯然，中訊四方在讓華遠微電異地重生的過程中并未沿用少部分能夠繼續使用的舊設備，而是直接重新購買了一批高價的舊設備。近日，中訊四方公告指出，深圳華遠微電的舊設備目前已經打包出售，所有舊設備總售價為2500萬元，只比此番i4光刻機單臺的評估價2095.2萬元高出400萬元。

除了以上提到的款型，中訊四方的其他設備評估價也同樣離譜，包括DNS在2000年生產的1臺擦片機512.6萬元（市場價50萬，超10倍）、ASML 400D光刻機1臺8151.9萬元（市場價4000萬元，超2倍）、TEL的Mark 8涂膠顯影機1臺1046.6萬元（市場價300萬元，超3倍）等等。

在大部分熟悉半導體設備行情的專家看來，上圖所示的評估表每臺設備價格都“水分十足”，但從北京國融興華資產評估有限責任公司的兩位評估人員陳小良和丁玲玲給出的評估表上，這批二手設備評估凈值可以達到3.10億元。

中訊四方欣然接受這個高價的背后，離不開浙江省湖州市政府資金的大力支持。據一位知情人士向透露，湖州市政府已經明股實債的向浙江華遠微電注資了7億元。

這筆有問題的交易究竟藏著什么秘密，目前無法得出定論。王林判斷稱，布局規模更大更先進的SAW濾波器產線是中訊四方的長期目標不假，但如此不遮不掩的通過中間商做局，其應該有著某種短期訴求。

另據李明透露，中訊四方正試圖轉板至剛成立的北交所上市，但目前公司資金鏈一直非常緊張，公司正試圖解決潛在的財務問題。

中訊四方現金流情況（單位/元）

這兩件事之間是否有必然聯系尚未可知，但對于一家長期受惠于資本市場和政府投資的公司而言，似乎有必要對高價購買設備的行為做出相關解釋。

此外，中訊四方采購設備事宜還曾對公司股價造成巨大波動，因構成重大資產重組，中訊四方自2021年8月12日停牌，2021年10月13日復牌后，該公司股價由停牌價6.01元一度飆升至15.01元，最終收盤回落至9.41元。

截至發稿前，中訊四方股價為7.01元。

（文中李強、王林皆為化名）

（范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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