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的初戀

下午放學，我跟在舅舅身后回家，走到棗樹林，一個瘦小的身影背對著我們站在一棵棗樹下。小舅讓我在前面等他，他徑直走過去，把書交到女孩手里，我看見女孩的臉上飛起一片紅云。

     這個村子因一片棗樹林得名，叫棗園。外婆家就住在這里。
    棗樹林就在村子和馬路之間，幾十顆古老的棗樹郁郁蔥蔥地生長在那里，枝繁葉茂，綠意盎然。每年八九月份，樹上結滿了紅艷艷、圓嘟嘟的大紅棗，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像是一顆顆水晶瑪瑙。
    那年，小舅高三。在外婆家，他是很另類的一個，高，瘦，戴一副近視眼睛，走路的時候一搖一晃，遠遠看去，像一只竹竿頂著衣服在動。在家，他很少說話，其他姨媽舅舅大著嗓門喊來喊去，他什么也不說，拿本書，坐在屋后的墻根下，一個人獨享自己的安靜時光。家里只剩他一個念書的了，外公、外婆、大舅、姨媽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是據我所知，他還是念不好。好幾次，我去他屋里，偷偷找他的作業本折紙飛機，我看到他的試卷上，打著好多大大的紅叉。
    小舅對我很好，每天上學都帶著我，他上課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在操場玩，他放學了，再帶我回家。每次路過棗樹林，我們都會遇到一個女孩，白底粉花的襯衫，藏藍色的褲子，圓頭黑布鞋，露出白凈的襪子。她很靜，總是一個人坐在棗樹下背書。粗大的，布滿歲月滄桑的棗樹襯托著她，顯出她的嬌小清秀。
    從我們進棗樹林開始，小舅的眼睛就像一幅雷達，開始在滿園的樹下搜尋她的身影，等確定她的方位后，他的目光就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一秒都不能離開。直到我們出了棗樹林，走了好遠，好遠，他才戀戀不舍地取回目光，失落著，沉默不語著，走進村莊。
    為了不打擾他學習，外公專門給他騰了一間屋子，其他人全部擠在另一間屋子的一張大火炕上。有時，我晚上去院里尿尿，透過他的窗戶，看見微弱的燈下，他呆呆地看向窗外，一動不動，我想起了月亮上的桂花樹。